眷戀清水
撰文/王郁晴
從以前就喜歡有記憶和根性的老事物,它知道它來自哪,即使從土地表層消失,也會一直存在著,活在記憶與血液裡。眷,是眷戀也是懷念。
今年的秋天有點任性,我捲起長襯衫的袖子,甩甩因汗水而黏住的手錶,脫下悶熱的安全帽。下午三點的清水依然艷陽高照,但眷村的屋簷與大樹遮蔽了毒辣的太陽,漫步在巷弄裡感受到微風的陣陣涼意,和從樹蔭間時而流竄出微弱卻足夠溫暖的陽光。我放慢腳步,似乎回到歷史的恆流,傾聽這裡一房一瓦訴說的故事。
「妳想騎車去嗎?」走出房間問了同系室友,她正鎖著那扇壞了兩次的門,「幹嘛不騎車,我們要去眷村欸。」她露出了詼諧的表情並甩了一下手上的鑰匙圈,那是她的慣性動作,總在她遇到感興趣的事情時會做。
眷村,乘載了許多老一輩的記憶,過去的事物總是讓人不禁窺探,歷經風霜的殘破卻又令人唏噓。某天假日午後,摩托載著我和室友在清水繞繞,我們彼此有個心靈默契,都需要在難得的假日找到一處美好而寧靜的小空間放鬆,而我們都喜歡人煙稀少、有故事的老地方,於是我們找到了這裡,一個有清風、有老房、有貓咪的地方。
「寄閱冊店」, 信義巷41號的木門右轉,枯枝與泥土混雜的氣味和眼前的景象一致,樹根攀沿在老屋破損的牆上,我小心翼翼地跨入,鋪滿石磚的老舊地板讓我不禁微微顛起腳尖,「就是我阿嬤家呀!」我指著一張在牆壁角落的實木桌椅,表面包裹著一層不知疊了幾年,像是套了復古濾鏡的灰,牆上貼著幾張黑白的老照片,裏頭的三人笑得燦爛,應該是曾經住在這的老家庭吧,一旁的鐵層架放了幾本舊書和破損的擺設,牆角的枯枝延伸到個放在地板、貼著紅色紙花的燈籠旁,和國旗是少數在這個空間中有色彩的,搶眼的紅色。記得阿嬤家的神明廳有類似的景象,我好久沒回去了,記憶有些模糊,蒙上一層灰,時間和空間似乎靜止在朦朧的一刻,窗邊的老布穀鐘停在某個時間點。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已不去猜想,仔細一看,老鐘的外框長出了一朵小巧的石蓮,而時間,似乎流逝成花。
走進小巷,陽光揮灑在上頭飄揚的國旗布條上,透出了一點橘紅色,的光。背後徐徐的微風吹進小巷,我們隨著國旗布條和風吹的方向行走,國旗掛的位置從樹枝到曬衣繩,鐵絲到電線,沿路看見了老屋的破損與維護,樹藤包裹著舊時的殘缺。我好想偷偷的踏進深處探索,像是拆一個神祕的時光寶盒,而這裡的景象告訴了我,它保有著它的過去,而你們是個說故事和承載歷史的人們,修復與現代感的創新,不僅沒有讓這裡造成一絲抹滅,甚至讓我更想從一些駐村聯展中摸索到一些屬於此的時光寶藏,而我在這,一直想當聽故事的人,在這個時光靜止的眷村,也使我嘗試說故事。
「調適後的心情像養在空中的鳥,放走一些風,留住更多翅膀」馬玉紅的一段話被鑲在一片新建的水泥磚牆上,走著走著,夕陽餘暉不知何時,也照在那面牆上,橘紅橘紅,室友看見了眷村的兩隻胖貓溜進另一條巷子,而失心瘋的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中,我循著餘暉照映的牆邊行走,一大片綠色漸漸循著腳步充斥在四周,微黃的稻穗垂著、搖曳著,這裡只有風聲和腳步聲,「過來遮一下啦!」室友撐起了塞在帆布包整天、皺巴巴的折疊傘,皺著眉頭,我蹲下看著這條橫穿稻田的柏油路,有幾朵雲和紙飛機,藍白紅構成的一條路,我足以會心一笑的相信,這是天空倒映著有色彩的影子。夕陽緩緩的降落,澄色調大概只剩下稻穗頂部的金黃,依然愜意的搖曳著,「我們該走了吧,不早了。」我回頭看向收起摺疊傘的室友,「回去前我想再去巷子找貓咪!」,她的聲音隨著背影快速的消失在老巷,那種神秘與溫暖交織的感覺,我嘴角自然的揚起,看著國旗飄揚老巷,不在向誰道別,卻好像該說一句「下次見。」。 這裡的老房、老牆、老樹、老徑是回憶,也是溫情。我回想著過去,也猜測著未來,我彷彿回到了幾十年前凍結的時間,慢慢聆聽這裡想要告訴我的老故事,騎回程的途中,細細在腦海品嘗著眷村的畫面,放鬆,也許就這麼簡單而可貴。我還想再次回到這個地方,這裡,使我留念。